方剛給小學生講解性教育展覽(方剛供圖)
那年,還在做記者的他偶然看到一條講同性戀的新聞,在好奇心驅使下他去采訪這群人。改變由此開始。
第一次訪問是在路邊的小飯館,這群人大聲地在餐桌上談性。那是他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場面,彼時已婚的他,面紅耳赤的同時心臟狂跳:“那是1993年!是談性色變的年代!我前面25年聽到的性話題加在一起,再翻十倍都沒有那天晚上談的赤裸、直白!”
“原來性可以這樣大大方方地談!”轟然一聲,他腦子中某個硬的東西碎了,伴隨著內心隱約的快感。
在方剛眼里,這些同性戀者禮貌又熱情,“除了他們喜歡男人,我覺得他們和我沒什么不一樣,為什么我們要歧視他們?”他很快認同并接受了他們。
方剛出身“黑五類”家庭,三歲時,父親自殺身亡,他的童年乃至青少年時期一直被欺辱,在想反抗又不敢反抗中度過。他太了解身為少數者、異類,被欺負被侮辱的感受。“我從三歲起,就一直是弱者、被歧視的人,所以我會本能地和性少數者這些社會性道德上最弱勢、最邊緣的人站在一起。其實做性學研究這行,尤其是關注性少數者權利的這些人,對主流、對大眾的聲音都是抱有警惕的?!?/p>
方剛認同他的研究生導師、中國人民大學性社會學研究所所長潘綏銘曾說過的話:“我們在討論各種性的道德觀念時需要認真地想一下:我所主張的性道德,究竟是我自己的生活經驗的總結,還是被別人潛移默化地灌輸進來的?性道德究竟首先是用來協調我自己的,還是用來指責別人的?”
1995年方剛的《同性戀在中國》一書出版時,他在1993年采訪過的幾位同性戀者因為不堪歧視,已經自殺離世。
多年后,方剛和他的前輩學者李銀河一樣,成了性權派,提倡在不侵犯別人人權的前提下,每個人有自由選擇性傾向、喜好的權利,“異性戀,同性戀,換偶,禁欲,群交……只要不傷害別人,都是平等的”。
他在自己開設的性心理學課堂上常對學生說:“你現在還很僥幸身為一個主流社會的異性戀者,但是你并不能保證你的兒子、孫子、重孫子他們都這樣,你希望他們受歧視嗎?如果你不希望他們受歧視,就從現在開始改變?!?/p>
“我們每個人在某種意義上都是少數,我們一定有某一方面是弱勢的,比如禿頂、乙肝,如果我們內心相互歧視,那誰都免不了歧視。如果一個社會中最被污名化的性少數者,都能得到尊重和平等對待,那其他人也能免于被歧視的恐懼。我們所有人都能獲得更自由更有尊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