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黑勢力盜采海砂十余年 紀委書記探訪遭圍困

　　汕尾市捷勝鎮，村民阿開腳下，海灘被糟蹋得千瘡百孔。

　　這里曾是廣東最美的海灘，有200多米寬。村民說，盜挖海砂使捷勝鎮的海灘失砂超過80%。有的地方僅殘存著距海20多米的沙灘。盜挖高峰期，牛肚村漁民老何說，挖砂船直接開抵海邊，一小片海灘，五六臺鉤機一字排開瘋挖。

　　海砂被挖，海灘縮小，防護林就活不成。臺風一來，海產品養殖戶就遭了殃。此外，全長3.7公里，固定砂舌、防止水土流失、抵御風浪侵蝕的汕尾新港、芳榮海堤也面臨崩塌威脅。

　　據知情者透露，汕尾市區新港、馬宮和捷勝間的海域，駕船流動抽砂的情況更嚴重。可汕尾市相關部門證實，至今未辦理過任何開采海砂許可證。但村民說，盜采海砂已持續10余年。

　　盜挖海砂，破壞的不僅僅是生態。

　　南都記者發現，這些海砂居然被運至當地水泥攪拌站，和河砂混合，制成混凝土后流入當地建筑市場。但廣東早有規定，富含氯離子，對鋼筋具有極強腐蝕性的海砂，建筑工程禁用。

　　村民曾試圖保衛自己的家園。

　　牛肚、東坑、沙坑村的村民曾向政府求援，芳榮村的村民曾將抽砂船攔下，但“盜挖海砂的人都很兇，船上有刀、棍等器械，政府執法部門的人他們也不怕，更別說我們。”

　　五年前，接群眾舉報，汕尾市城區漁政大隊出海執法，查獲一艘采砂船，卻遭砂場人員辱罵、圍攻、毆打，并將砂船搶回砂場。汕尾市城區紀委書記帶人赴砂場了解情況，卻遭到圍困。

　　當地村民說，這些盜采海砂的人慢慢地就都變成了“砂霸”，聚斂起億萬家財，擴張黑惡勢力，為禍汕尾鄉里。

　　不過，最近，盜挖海砂情況居然暫停了。

　　200米寬海灘只剩下20米挖砂遺留的大坑隨處可見

　　據2009年有關部門測定，汕尾海岸線長達455.02公里，占廣東省岸線長度11.06%，與此相應的是綿延的海灘。對當地居民來說，這些海灘不僅是漂亮的風景，也是防御臺風、海潮的天然屏障。但近些年來，因為盜采海砂，很多海灘正在漸漸消失。

　　“這里曾是廣東最美的海灘，原來距離海水至少有200多米，現在完全認不出來，破壞得實在太嚴重了。”今年5月，在汕尾捷勝鎮牛肚村的一片海灘上，40多歲的阿開對南都記者說。

　　捷勝鎮是一座歷史古鎮，位于汕尾市城區東南部，有12公里的海岸線。阿開腳下的這片海灘靠近某部隊海訓基地，因為盜挖海砂，這片海灘距離海水的寬度只剩下50多米，一個大浪打來，半個海灘泡在海水中。

　　南都記者看到，海灘上遍布鉤機和挖機的車轍，挖砂遺留的大坑也隨處可見，導致一些地方落差近兩米。

　　“盜挖海砂高峰期，一小片海灘能看到五六臺鉤機一字排開。”牛肚村漁民老何說，之前有一段時間，河砂價格暴漲，一些挖沙的船直接載著鉤機來到海攤邊，挖完海砂直接載上船運走。有時船離岸太近，常出現擱淺情況。)

　　牛肚村的這個海灘只是近些年汕尾盜挖海砂造成生態破壞的一個縮影。當地村民提供了一個數字，自從出現海砂盜挖以來，捷勝鎮沿海海灘已經瀕臨滅絕，以前平均200米寬的海灘很多只剩下20米，失砂超過80%。

　　在捷勝鎮，當地村民告訴南都記者，雖然海灘上的海砂已經被盜挖殆盡，但今年以來挖土機到海灘盜挖海砂仍經常出現，直到近段時間，當地政府在捷勝鎮和紅海灣將一批盜挖海砂的挖土機和鉤機扣留，海灘盜挖海砂的情況才開始減少。

　　“他們船上有刀棍執法部門的人他們也不怕”

　　對于居住在汕尾海岸的村民來說，盜挖海砂除了使海灘消失，還增加了災害的可能性。

　　“這些海砂被抽走后，海灘面積縮小，一些防護林也無法生存。”牛肚村隔壁的沙坑村村民說，臺風來時海水直接進逼村莊。近年來的幾次臺風中，捷勝鎮一些海產品養殖戶損失慘重，不少漁民的魚塘被海水吞沒。在南都記者采訪時，一位村民表示再也不敢養魚了，“這里以前有150多米寬的海灘，現在不足30米，臺風一來根本擋不住。”

　　盜挖海砂還危害大堤安全。汕尾新港、芳榮海堤東起芳榮銀牌村，西至汕尾砂舌，全長3.7公里，起著固定砂舌和防止水土流失、抵御風浪侵蝕的作用，兩處海堤捍衛著新港、芳榮兩村近7000人口、3000畝農業及養殖基地的安全，同時與砂舌連成一道汕尾市區的天然屏障。如果新港、芳榮海堤崩塌，汕尾市區也將面臨危險。

　　南都記者走訪獲悉，近些年來，不少抽砂船晚上進入芳榮海堤近150米處的海區進行大量抽砂。這樣的非法開采，從下方直接抽取海砂，致使鄰近海堤掏空、有倒塌的危險，給海堤安全帶來嚴重威脅。早在2005年，新港街道和芳榮村委多次書面向汕尾市有關部門反映，但一直未得到有效解決。

　　面對這種瘋狂盜挖海砂的行為，當地村民曾試圖聯合起來制止，牛肚、東坑、沙坑村200多名村民代表就盜挖海砂問題曾向政府聯名上書，但收效甚微。芳榮村一些村民曾將抽砂船攔下，但遭到盜采海砂團伙抗阻，險些釀成群體性沖突，村民的攔阻行動也未能阻止盜挖海砂行為。

　　一位村民說，“這些盜挖海砂的人都很兇，船上有刀、棍等器械，政府執法部門的人他們也不怕，更別說我們。”

　　沒有一家公司是有證開采海砂

　　早在2007年，國土資源部發布《關于加強海砂開采管理的通知》，要求對海砂(礫)實行采礦權固定年限出讓制度。海砂采礦權有效期每次最長為兩年，到期后按該通知規定的方式重新設置采礦權。并同時對海砂(礫)實行開采總量控制制度，海砂采礦許可證上注明年度開采總量和采礦許可證兩年有效期內的開采總量，嚴禁超總量開采。企業海砂(礫)開采量達到核定的總量時，采礦權同時廢止。海砂(礫)采礦權由國土資源部委托省級人民政府國土資源主管部門以招標拍賣掛牌方式出讓。

　　“汕尾采海砂已經有了10多年歷史了，但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家公司和個人獲得海砂非金屬礦物開采證。”在南都記者調查過程中，一名也從事采砂作業的“深喉”向南都記者透露。這一說法得到汕尾市政府部門相關人士的證實。

　　該深喉介紹，目前汕尾盜采海砂的主要有兩種，像捷勝鎮這種通過鉤機和挖掘機到海灘挖砂的方式為一種，主要盜挖區域集中在捷勝鎮以及紅海灣一帶，這一帶海灘原本寬闊而美麗，現在因為盜挖海砂變得千瘡百孔，民怨極大。據了解，此種海砂挖掘量目前大概占汕尾海砂開采量的30%。規模較大的是捷勝鎮何某經營的。

　　但其實汕尾盜挖海砂情況最嚴重的是第二種方式，即使用800-1000匹馬力的船只，帶上大馬力的抽砂設備，在近海及其周邊海域進行抽海砂作業。這種抽砂流動性強，活動范圍大，目前主要活動范圍集中在汕尾市區新港及馬宮和捷勝之間的海域。

　　該深喉表示，此種盜挖海砂的量目前大概占到整個汕尾海砂開采總量的60%，每年約有近百萬立方米的海砂由此供應汕尾，很大一部分流入當地混凝土攪拌站，“不過，最近這段時間這兩種海砂盜挖都暫時停止了”。

　　囤砂場就在海事局眼皮底海砂盜采10余年從未停過

　　據悉，以第二種方式盜采海砂的，目前汕尾主要有兩人，“一個姓鄒，叫鄒小帛，另外一個姓黎。鄒小帛的生意做得極大。兩人處于競爭狀態，前幾年因為搶奪海砂資源差點火拼。”

　　鄒小帛通過10余年非法盜挖海砂，獲得巨額收入。5月28日，南都記者來到鄒小帛囤砂的榮泰砂場暗訪，該砂場位于汕尾市區通航路霞洋汽車站后面，靠海，面積有10多萬平方米。透過圍墻，可見砂場里堆著一座座數十米高的灰白色砂堆，存量至少有數十萬立方米。“這些都是海砂。”帶南都記者前來的深喉說，海砂與河砂相比，顏色偏黃偏白，整齊干凈，而河砂則顏色夾雜。另外海砂里面貝殼多，而且很多種貝殼是河砂不可能找到。

　　榮泰砂場門口沒有懸掛任何標志，砂場靠海邊的地方建有一個碼頭，一艘紅色大鐵船停泊在碼頭上，船上配有抽砂設備。)

　　周邊居民說，榮泰砂場在該地已存有10多年了，砂場看守非常緊，不許外人進入。一到深夜，就看見砂船停在碼頭處，將此前在海上抽取的海砂通過傳送帶卸到砂場空地上，之后大卡車來此將這些海砂運到市區。

　　這一切都在汕尾市海事局的眼皮底下進行。榮泰砂場的隔壁就是汕尾市海事局的辦公大樓。辦公大樓有5層高，距離榮泰砂場只有20多米遠。站在海事局辦公大樓上，砂場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但10多年來，砂場的活動卻從未停止過。

　　據了解，早在2008年9月16日，針對轄區海域內的盜挖海砂行為，汕尾市人民政府發布《汕尾市海砂管理暫行辦法的通知》，要求汕尾市和沿海縣級人民政府成立海砂資源整治領導小組，由本級政府分管領導任組長，汕尾海事局負責人也是海砂整治領導小組成員，在整治海砂資源的職能劃分上，汕尾海事局負責對海域水上水下施工作業實施通航安全監督管理。

　　2011年5月30日，汕尾海事局曾在官方網站上掛出新聞《紅海灣海事處開展打擊非法采砂專項行動》，文中稱“5月30日，該處領導帶領執法人員到轄區四個砂場進行了檢查和宣傳。走訪中，執法人員向各砂場負責人通報了汕尾市海事局的方案要求，宣傳了有關采砂作業規定，要求公司加強管理，‘ 無證’、‘ 證件不齊’或擅自改裝的采挖海砂船舶不得從事經營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