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宣告無罪的曾愛云回到湖南老家 攝影/賈亞男
昨日,“湘潭大學研究生殺人案”中被宣告無罪的原被告人曾愛云表示,已經向一審判其死刑的湘潭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了國家賠償申請,要求賠償誤工費和精神損失傷害撫慰金,兩筆賠償款共計294萬元。
曾愛云稱,目前湘潭中級人民法院已經受理了申請,并定在12月1日聽取意見。
2003年,湖南湘潭大學機械工程學院2002級研究生周玉衡在校工科南樓308室遇害并被拋尸,時年26歲的2003級碩士生曾愛云和2001級碩士生陳華章作為犯罪嫌疑人被警方羈押。
該案初審法院湘潭中院此前認定:周玉衡是被曾愛云與陳華章合謀殺害的。曾愛云的殺人動機為和死者周玉衡喜歡同一個女生李霞,由此產生矛盾,并在此前多次向好友陳華章表示想教訓一下周。而陳華章和周玉衡為同門師兄弟,因導師偏愛器重周,陳華章心懷嫉妒,遂與曾愛云合謀殺害周玉衡。
此后,湘潭中院分別于2004年9月、2005年12月和2010年6月三次判處曾愛云死刑,后被最高人民法院、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發回重審。
2015年7月21日,湘潭中院認為此案中曾愛云犯故意殺人罪的“事實不清、證據不足”,對曾愛云做出了無罪宣判,判處此案另一被告人陳華章犯故意殺人罪,判處無期徒刑。此時,曾愛云已失去自由近12年。
出獄至今,有近4個月了。但曾愛云表示,出獄后的生活并沒有讓他感覺到輕松,他時常覺得煩躁和不安,“好多次做噩夢,我還會夢到在監獄里戴腳鐐手銬的生活。”
對話
現狀
雙十一過光棍節?
我就是最典型那個
記者:聽說你已經提出了國家賠償的申請。
曾愛云:從2003年10月28日至2015年7月21日,我被關押了4382天,按照《國家賠償法》相關規定,根據2014年度職工日平均工資,我有理由申請賠償誤工費約94萬元。除此之外,我還受到嚴重的身體和心理上的損害,僅戴腳鐐手銬就戴了6年多,所以另外要求賠償約200萬元。
記者:你在申請國家賠償的理由中提到,這些年你的身體也受到了損害?
曾愛云:入獄之后,尤其是2013年的時候,我的身體變得非常虛弱,再加上飲食方面比較差,我經常生病、腰也疼得厲害。出獄后我檢查身體,發現自己還有神經性頭痛,長期生活在狹小的空間里,還患上了鼻炎。
記者:賠償對你來說有什么意義?
曾愛云:賠償多少對我來說能有什么意義呢?我這12年青春都是在監獄里度過的,2003年的時候我還是個有理想有目標的研究生,我是學機械設計的,那時候這個專業的研究生很搶手,如果順利畢業,我想做個工程師。但現在出獄了,以前學的知識荒廢了,力學、高等數學這些專業知識全部忘光了,沒法從事跟技術相關的工作。而且現在我快四十歲了,沒成家沒立業,什么都沒有。這些東西怎么彌補?沒法彌補的。
記者:出獄后的這3個多月,生活狀態怎么樣?
曾愛云:之前在家的時候我常常覺得無聊,沒事兒干就坐著,或者發呆。最近忙賠償申請的事情,我還常往外跑跑,覺得充實點。
記者:出獄后,你覺得周圍有哪些變化嗎?
曾愛云:科技發展得太快了,以前我讀研究生的時候用的是藍屏諾基亞手機,但現在都是智能手機了。剛出來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微博、QQ空間和微信這些東西,都是親戚朋友一點點教我的。以前我們上學的時候最多是用電腦繪圖、打表,但現在什么都要用到電腦。回來之后,我還從朋友那里知道了網購,知道了雙十一。雙十一過光棍節,我就是最典型的那個。
記者:出獄后,你都去了哪些地方,去做什么?
曾愛云:去過不少地方,從湘潭、株洲、長沙、懷化,再到廣州、東莞、重慶,都去了。那邊大多是有我的親戚、朋友或者同學在,去走走散散心,也去看看現在的變化。廣州我2003年的時候去過,那時候衡陽到廣州坐綠皮車要7個多小時,現在坐高鐵,兩個多小時就到了,變化太快了。
記者:那你回來后和以前的同學朋友見面了嗎?
曾愛云:見了好多高中同學和大學同學,但是每次見到他們我都覺得落差很大。他們有的在公司上班,有的創業成功,有的在做管理,還有搞技術的,都是有家有室的,只有我一個人無家無業。但他們挺遷就我的,每次見面聊的都是以前在學校時候的事情,都安慰我要好好生活。
回憶
下死刑判決時很絕望
曾用拳腳把鐵門打凹
記者:適應了現在的生活節奏了嗎?
曾愛云:沒有,我還保持著這么多年在監獄里的作息時間,晚上10點睡覺,早上5點多就會起,但夜里總要醒好幾次。而且我時常會做噩夢,夢到的都是以前戴著腳鐐手銬的生活,一夢到這個就會被驚醒。
記者:在監獄里,都是什么時候要戴腳鐐手銬?
曾愛云:被判死刑之后,就會戴上腳鐐手銬,發回重審之后才會解開。剛開始一戴上腳鐐就會磨破皮,然后流血,但后來漸漸就戴得沒感覺了,因為腳脖子那里結了厚厚的老繭。最長的一次,我從2007年一直戴到了2012年,就一直戴著,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那段時間是我最難熬的時候。
記者:你曾經在2004年、2005年和2010年三次被宣判過死刑,那時候對自己的案子絕望過嗎?
曾愛云:每次死刑判決下來我都感到很絕望、也很氣憤,看守所的鐵門好幾次都被我用拳腳捶打得凹進去了。我甚至想過自殺,一了百了。但想想我殘疾的母親,想想自己的冤屈,我只能一天天熬著,等著。直到2013年,我知道了司法體制改革的消息,我想這次可能不一樣了。
記者:你剛剛提到了自己的母親,在監獄里的這么多年,你想家、想母親嗎?
曾愛云:想。我母親腿腳不方便,入獄這么多年,只在今年6月份時,我舅舅他們帶著母親來看過我一次。這么多年,我都盡量不打聽也不愿意聽到我母親的消息。因為我了解她,她性子急,但凡有點事兒就擱在心里放不下,我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向來最疼我。不打聽,我也知道她有多傷心,知道這些只會讓我更心疼更愧疚,但我知道了卻啥也做不了。
記者:出獄那天,見到母親有什么感覺?
曾愛云:她更瘦、更憔悴了,精神很差。她也說我胖了,看起來老了。
記者:回家當天,母親有沒有做你愛吃的菜?
曾愛云:我母親做了家常豆腐,擱很多辣椒的那種,那是我以前最喜歡吃的。但現在我母親做的這道菜再也不是以前的那種味道了,她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放鹽也不知道分量了。現在一吃到這個菜我就覺得心里難受。
未來
不知自己能干什么
常感到迷茫
記者:讀研時書籍資料一類的東西,你還保留著嗎?
曾愛云:沒有,我那時候所有的書都在學校,出事之后一本都沒了,這對我來說是個遺憾。那些書本有我以前生活的痕跡,有我以前的夢想,但現在連留個念想的東西都沒有了。
記者:聽說在你出獄后,湘潭大學曾邀請你回去繼續讀研,你拒絕了,為什么?
曾愛云:是的,我拒絕了,那是今年8月初的事情。因為機械設計屬于工科,工科學習重視基礎,但以前的知識對我來說全部荒廢了,現在再去學習肯定會很吃力。再說,我已經快40歲了,這個年齡讀完研再出去工作也不現實。
記者:出獄后你跟當時案件中的李霞聯系過嗎?
曾愛云:打過兩三次電話。但這么多年過去了,早就物是人非了。她也受了很大委屈,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倆才認識十多天,不到20天時間,媒體報道的時候冠的都是“情殺案”的名字,很荒唐。我們通電話的時候,對當時的事情都不愿意過多地提起,互相發發牢騷、問問她現在過得還可以嗎,這些就足夠了,我不愿意過多地打擾她現在的生活。
記者:對未來有什么打算?
曾愛云:我想工作,但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感到很迷茫。以前讀的專業都荒廢了。看到周圍同學都發展那么好,我會覺得很失落。如果有一個工作提供給我,只要不是那種需要高難度技術的,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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