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結束,也就核對庭審筆錄的一會兒工夫,勞動者小羅和公司委托代理人宋經理又吵得不可開交。
小羅罵罵咧咧:“不要臉,欠工資不給,還說我沒加班,你瞎啊。”
“勺子,罵誰不要臉,誰瞎呢?看把你能耐的,信不信我燃死你?”宋經理怒目圓睜,起身朝小羅撲去。
眼看兩人口角之爭可能升級為肢體沖突。我急忙擋在中間,順勢把宋經理推出仲裁庭,回頭囑咐書記員:“讓勞動者先簽,簽完來辦公室給公司簽。”便關上仲裁庭隔音門和防護門。
楊鶴 攝
宋經理站在門口氣得發抖:“仲裁員,你說說咋辦?她憑什么罵我?是我不發工資嗎?我也大半年沒領到工資了。”
我勸道:“算了,咱也罵回去了。走,去辦公室喝水降降火。”
“我都可以當她叔了,竟被她指著鼻子罵。”宋經理黑著臉不走,瞅著緊閉的門,兇巴巴地說,“要我年輕那會,真燃死她。”
我岔開話題:“宋經理,新疆人?”
“仲裁員也是新疆人?”宋經理扭頭看我。
“到辦公室慢慢喧。”
出門在外,方言成了加密的認親口令。一杯涼水下肚,宋經理情緒有所緩和。
眼前40來歲的他有些禿頂,皮膚黝黑,四方臉龐,黑色T恤扎進牛仔褲,小肚腩凸顯。
“我不是新疆人,大學畢業去烏魯木齊縣工作過兩年,對新疆感情比較深。”
“哦吼,烏魯木齊縣。”宋經理笑了,“我老家板房溝的。”
圍繞那片共同生活過的土地,我們細數空間上的連接點:天山大峽谷、東西白楊溝、南山牧場、苜蓿臺、絲綢之路滑雪場、亞洲大陸地理中心。
宋經理說自己本來在烏魯木齊市一家國企當中層領導,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每天朝十晚六,日子過得也中規中矩。一次業務往來認識了現在的老總,老總看中了他的工作能力,誠邀他來海口幫忙管理新開的公司。他糾結了一晚上,最終辭職南下來了海口。
“是新疆人對海的渴望?”我這般猜測是有依據的。
在新疆,流傳新疆人引以為豪的一句話,“除了大海,這里什么都有”。正因為如此,身邊的新疆朋友,對大海有一種執念。你若問他們,最想看什么風景?大海。最想去哪個省旅游?海南。
“也是,也不是。”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贊賞他,公司雖小,但人事管理制度健全,尤其在員工聘用、勞動合同簽訂、考勤制度、考核、晉升、薪酬管理、離職等方面,既做到了有據可依,又做到了精細化管理,關鍵還將相關制度組織員工培訓,留了痕。如今產生糾紛,對于勞動者要求工作日延長工作時間加班費,根據員工學習的公司考勤管理制度,加班申請由個人自愿提出,須在企業微信中提交加班申請,說明加班事由,經審批通過后計算加班時長,所以不能僅憑勞動者提供釘釘上下班打卡時間確定加班時長。
宋經理苦笑著:“苦心經營也擋不住公司快倒閉的下場。2019年下旬,我到的海口,沒多久疫情暴發,遠方成了最難到達的地方。疫情之下,我們這些經營遠方業務的旅行社首當其沖,能撐到現在太不容易了。”
很多時候,我們的情感天平、輿論天平會傾向弱者。其實在特定的情境下,弱與強是可以轉化的。相比公司,我們更容易體諒勞動者的不易,可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公司頭上,也是一座山。
宋經理簽完庭審筆錄,臨走時,突然回身問我:“如果我告訴你,我離開烏魯木齊,是想超越這平凡的生活,會不會很可笑?”
“不會。”我堅定地說,“人是流動的,別停下來。”
如果黃昏有記憶,它應該記得我是2012年的一個黃昏,聽許巍唱著“我想超越這平凡的生活”,一路向西追著落日到的烏魯木齊縣永豐鄉。此后,開始了余生的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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